二．《法华经安乐行义》流出台宗圆妙行法

天台宗向以教观并重定慧双开而为世所称道，它虽然以‘依文字而起观，导语默以还源’为行持风格，但就行法而论不外有相行和无相行两种。这种行持风格也是直接继承慧思大师的《法华经安乐行义》而来，大师在《法华经安乐义》中云：“法華經者大乘頓觉，無師自悟疾成佛道，一切世间难信法门。凡是一切新学菩薩，欲求大乘超过一切諸菩薩疾成佛道，須持戒忍辱精进勤修禅定，专心勤学法華三昧”。新学菩萨应如何修学法华三昧呢？大师示之于偈颂云：“菩薩学法华，“具足二種行，一者無相行 ，二者有相行.”因为行法有偏有圆，菩萨依之修行就形成了渐次和非渐次的差别,法华三昧是圆顿行法能具众德而不落阶梯，大师引经为证。“是故涅槃经言，或有菩薩善知从一地至一地。《思益經经》言。或有菩薩不从一地至一地。从一地至一地者，是二乘声闻及钝根菩薩，方便道中次第修学。不从一地至一地者，是利根菩薩，正直捨方便不修次第行，若证法华三昧众果悉具足’。又引比喻说：”莲花者是借喻語，譬如世间水陆之华，各有狂华虛诳不实，实者甚少。若是莲花即不如此，一切莲花皆无狂华，有华即有实，余华结实显露易知，莲花结实隐显难见。狂华者喻諸诸外道，余华结果显露易知者，即是二乘。亦是鈍钝根菩薩次第道行优劣差別。断烦恼集亦名显露易知，法华菩薩即不如此，不作次第行，亦不断烦恼，若证法华经毕竟成佛道。若修华華行不行二乘路，一心一学众果普备，一時具足非次第入。亦如莲花一华成众果，一时具足”。大师用法喻二说证成修学法华经疾成佛道之妙义。

那什么是有相行和无相行呢？大师解释说：“復次二种行者。何故名為无相行。无相行者。即是安乐行。一切诸法中。心相寂灭毕竟不生。故名为无相行也。常在一切深妙禅定。行住坐臥饮食语言。一切威仪心常定故。復次有相行。此是普贤劝发品中。诵法华经散心精进。知是等人不修禅定不入三昧。若坐若立若行。一心专念法华文字。精进不臥如救头然。是名文字有相行。此行者不顾身命。若行成就即见普贤金刚色身乘六牙象王住其人前。以金刚杵拟行者眼。障道罪灭。眼根清淨得见释迦。及见七佛。復見十方三世诸佛。至心忏悔。在诸佛前五体投地。起合掌立得三种陀羅尼门。一者总持陀羅尼。肉眼天眼菩薩道慧。二者百千万亿旋陀羅尼。具足菩薩道种慧法眼清淨。三者法音方便陀羅尼。具足菩薩一切种慧佛眼清淨。是時即得具足一切三世佛法。或一生修行得具足。或二生得。极大迟者三生即得。若顾身命贪四事供养不能勤修。经劫不得。是故名为有相也”，可见有相行是以读诵《法华经》文为主的行法，无相行是以禅观为主直观实相的修法。以上二种行法大师都曾亲证，据大师“传记’所载，大师礼《法华经》曾得普贤菩萨摩顶而顶生肉髻，又为智者大师印证诵《法华经》时悟入之陀罗尼境界，这是对有相行的亲修实证。又曾在某夏安居结束时亲证：“法华三昧”以致大小乘禅法同时圆证。大师以实证的功夫为天台的圆顿行法树立了光辉的榜样，坚定了天下后世行人修学《法华经》直入佛乘的不退正信。

此后智者大师继承师说著有《观心诵经法》，文云：“夫欲诵经灭罪。第一先须盥漱整肃威仪，別座跏趺而坐。第二入观，观所坐之座高广严好，次观座下皆有天龙八部四众围绕听法，次须运心作观。观我能为法師，传佛正教，為四众说，想所出声，非但此一席众，乃至十方皆得听受，名為假观

　　

次观能说之人所诵之经。何者是经，为经卷是，为紙墨是，為標轴是。诵音为口出，為齦齶和合而出。为有我身，为无我身，谁是诵者，为心是诵，为口是诵，为和合出。观此四众，为是实有，为从想生，四众非有，无我能诵，是名空观。

　　

虽无所诵之经，而有经卷紙墨文字。虽無能诵之人，而有我身为四众宣說。虽非內外不离內外，虽非经卷不离经卷，虽非身口不离身口，从始至终必无差谬，名不可思议。能作此解能作此观，名為三观於一心中得，不前不后三观宛然”。

　　

这应该就是慧思大师有相安乐行的精义所在，虽然读诵经文但却不离观心，语默动静皆处三观妙法之中。所谓：“虽无施者而有法施。虽无受者四众炳然。虽无法座登座宣說”，于诵经当处直显诸法实相，普利法界众生。荆溪大师在《观心诵经法记》中，指出即此诵经一事具足三观十乘之妙理，具足菩萨所行之六度万行，可以直历四十二位而入妙觉，可见法华圆顿行法乃真实不虚也。至于现在流通之《法华经》，卷首都附有“礼《法华经》仪轨，引导行人将读诵《法华经》和礼拜《法华经》而作为修学《法华经》的基础修法，实际上这种修法是普被三根行人，洞明教观之人可于礼诵之际，起三观妙用显发实相妙理，初心学人也可籍此方便得入佛乘（可参阅荆溪大师之《礼法华经仪》），台宗摄受众生行法之善巧于此可见一斑。

无相行的修法主要通过是观察六情根而显发诸法实相，大师引《鸯崛摩罗经》：“所谓彼眼根。於诸如來常，決定分明见，具足无減修。所谓彼耳根。於诸如來常，決定分明闻，具足无減修。所谓彼鼻根。於诸如來常，決定分明嗅，具足无減修。所谓彼舌根。於诸如來常，決定分明尝，具足无減修。所谓彼身根。於诸如來常，決定分明触，具足无減修。所谓彼意根。於诸如來常，決定分明识，具足无減修”。大师依经文六根就是如来藏之义，而作偈颂显其妙义云。“是故初發心，新学诸菩薩，应善观眼原，毕竟无生灭。耳鼻舌身意，其性从本來，不断亦非常，寂然無生灭。色性无空假，不没亦不出，性淨等真如，毕竟无生灭。声香味触法，从本已來空，非明亦非暗，寂然无生灭。根尘既空寂，六实即无生，三六如如性，十八界无名。众生与如來，同共一法身，清淨妙无比，称妙法华经”。大师在文中明确指出众生之身心即是如来法身藏，能从众生六根之中显发实相，这才是法华经的妙法.又引《大智度论》中龙树菩薩之言：”当知人身六中相妙”。大师自释说：“六种相者，即是六根”。又说:”人身者即是众生身,众生身即是如來身,众生之身同一法身不变易故”。所谓观身实相观佛亦然，如果能清净六根必成佛道。

智者大师作《法华三昧忏》，就有总忏六根罪法和别忏六根罪法。但须明了顺逆十心才会有大功用，否则空费精神而已。如《摩诃止观》卷四上卷之方便章，忏悔犯戒篇中文云：“当运逆流十心以为对治,此二十心通为诸忏之本。顺流十心者。一自从无始暗识昏迷,烦恼所醉妄计人我,计人我故起於身见。身见故妄想颠倒颠倒故起贪嗔痴,痴故广造诸业,业則流转生死。二者內具烦恼外值恶友,扇动邪法劝惑我心,倍加隆盛。三者內外恶緣既具,能內灭善心外灭善事,又於他善都无隨喜。四者纵恣三业无恶不为,五者事虽不广恶心遍布。六者恶心相续昼夜不断。七者覆讳过失不欲人知。八者鲁扈底突不畏恶道。九者无惭无愧。十者拔无因果作一阐提。是为十种顺生死流昏倒造恶,厕虫乐厕不觉不知,积集重累不可称计,四重五逆极至阐提,生死浩然而无际畔”。又说：“今欲忏悔,应当逆此罪流,用十种心翻除恶法。先正信因果決定孱然,业种虽久久不败亡,终无自作他人受果。精识善无不生疑惑,是為深信翻破一阐提心。

二者自愧克责,鄙极罪人,无羞无恥,习畜生法。弃捨白淨第一庄严,咄哉!无钩造斯重罪,天见我屏罪是故惭天,人知我显罪是故愧人,以此翻破无惭无愧心。三者怖畏无道,人命无常,一息不追千载长往,幽途绵邈无有资粮,苦海悠深船筏安寄,贤圣呵弃无所恃怙,年事稍去风刀不奢,岂可晏然坐待酸痛,譬如野干失耳尾牙诈眠望脱,忽闻断头心大惊怖,遭生老病尚不为急死事弗奢那得不怖。怖心起時如履汤火，五尘六欲不暇贪染，如阿輸柯王闻旃陀罗朝朝振铃，一日已尽。六日當当死。虽有五欲无一念爱，行者怖畏苦到忏悔，不惜身命，如彼野干決绝，无所思念如彼怖王，以此翻破不畏无道心。四者当发露莫覆瑕疵，贼毒恶草急須除之，根露条枯源乾干流竭，若覆藏罪是不良人。迦叶头陀令大众中发露，方等令向一人发露，其余行法但以实心向佛像改革，如阴隐有痈覆讳不治则死，以此翻破覆藏罪心也。

五断相续心者，若決果断奠，毕故不造新，乃是忏悔，忏已更作者，如王法初犯得原，更作则重。初入道场罪则易灭，更作难除，已能吐之云何更噉，以此翻破常念恶事心。六发菩提心者，昔自安危人遍恼一切境，今广起兼济遍虛空界，利益於他。用此翻破遍一切处起恶心也。七修功補过者，昔三业作罪不计昼夜，今善身口意策励不休，非移山岳安填江海，以此翻破纵恣三业心。八守护正法者，昔自灭善亦灭他善，不自隨喜亦不喜他，今守护諸善方便增广不令断绝，譬如全城之动，胜鬘云，守护正法攝受正法，最為第一，此翻破无隨喜心。九念十方佛者，昔親亲狎恶友信受其言，今念十方佛念无碍慈作不请友，念无碍智作大導导師，翻破順恶友心。

十观罪性空者，了达贪欲嗔痴之心皆是寂静门，何以故，贪嗔若起在何处住，知此贪嗔住於妄念，妄念住於颠倒，顛倒住於身见，身見住於我见，我见则无住处，十方谛求我不可得，我心自空罪福无主，深达罪福相遍照於十方。今此空慧与心相应，譬如日出时朝露一时失，一切诸心皆是寂静门，示寂静故，此翻破無明昏暗，是为十种忏悔。顺涅槃道逆生死流，能灭四重五逆之过。若不解此十心，全不识是非，云何忏悔，设入道場，徒為苦行终无大益”。

慧思大师在《法华经安乐行义》曾开示观察眼根的方法，指示行人就六根得入诸法实相。智者大师在《法华三昧忏仪》正观文中，则指示行人就观察意根而得入实相。如忏文云：“行者当谛观现在一念妄心隨所缘境,如此之心为因心故心，为不因心故心,为亦因心亦不因心故心,为非因心非不因心故心。为在三世,为在內外两中间,有何足跡在何方所。如是等种种因緣中求心毕竟不可得,心如梦幻不实,寂然如虛空無名無相不可分別。尔时行者尚不见心是生死,岂见心是涅槃。既不得所观,亦不存能观。不取不捨不倚不著,一切念想不起心常寂然,亦不住寂然,言语道断不可宣说,虽不得心非心相,而了了通达一切心非心法,一切皆如幻化,是名观心無心法不住法,诸法解脱灭谛寂静。作是忏悔名大忏悔,名庄严忏悔,名无罪相忏悔,,名破坏心识忏悔。行此忏悔心如流水不住法中,所以者何,一切妄想颠倒所作罪福诸法皆從心起,离心之外则无罪福及一切法,若观心无心則罪福无主,知罪福性空,則一切诸法皆空,如是观时能破一切生死顛倒,三毒妄想极重恶业。亦无所破,身心清淨,念念之中照了诸法,不受不著细微阴界,以是因缘,得与三昧相应。三昧力故,即見普贤及十方佛摩顶说法”。

智者大师自己解释说：“行法相貌多出普贤观经中。及四安乐行中。行者若欲精进修三昧。令行無过失。当熟看二处经文”。可见观察六根也要事理并行，既要依顺逆十心忏悔宿罪，又要就意根中起一心三观显发实现妙理。此之修法与慧思大师之法华安乐义一脉相承，但行法却更为详尽。

智者大师所作之《法华三昧忏仪》，将《法华经》有相安乐行和无相安乐行圆融一体，且各具事理总别，将台宗圆妙行法和盘托出。此后历代天台学者都极其重视修学法华三昧忏法，虽然具修四种三昧，但都以法华三昧为主要行法。这一切都是源于慧思大师的实证功夫，天下后世往往将南岳天台而并尊，实在是有其深厚的法乳渊源，也是势所必然之事实。

作为传播中国大乘佛法的先驱，慧思大师毕生受持《法华经》和《大品般若经》，实践‘法华四安乐行’,昼讲夜禅定慧双开，对当时南方偏重义理，北方偏重禅修的学风有所规正，正如道宣律师评价的那样“南北禅宗，罕不承习”，也奠定了日后天台宗教观双美的基础。大师的末法思想也在当时及后世兴起了护教思潮，促使行人早求解脱而传灯化物，如大师嘱咐智者大师：“勿作最后断佛种人’,智者大师后来行化六十余州大做佛事，成立天台圆宗教观流于海外。大师的另一弟子静琬大师为使佛经不灭，在河北房山开凿石经，此举延续了上千年，这些都是末法护教的精神体现。总之大师对中国佛教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，他那修行证果传灯化物，降服魔外光大教门的事迹和无尽的行愿，更是为后世树立了修行的楷模，也永远激励正迈向菩提道上的修行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