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《茅棚追忆之 夜梦呓语》
离开茅棚已经将近一年了,在忙碌的日子里总是会回味那幽清闲暇的时光,在那里曾经三五好友一起呆过,也曾经独处了一月。记得在夜晚特别是狂风暴雨的夜晚,总是和朋友们调侃说我们就像传说中的狐仙,你想想在深山无人处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,在四个石龟围绕的中间却有一座精致雕花的朱楼,每夜都灯火辉煌,二楼的走廊上端坐着几个身着古代服饰的人在品茗,时而岑寂时而扺掌大笑,胆小多疑之人遇此情景多半会受惊吓,以为误入神话中狐仙的世界呢。外人姑且不提,就身处其中的我而言,也常常会有生活在虚幻缥缈梦境般的感觉。
好友之间总是聚散无常,在独处的日子里也有不少值得回味的往事。楼上的佛堂里道友们总是供着祈福或超度的牌位,某次道友外出前交代帮助他把牌位烧掉。那天我觉得百无聊赖就坐在楼上喝茶,直到晚上九点半钟才忽然想起牌位没烧,就在这一瞬间楼上的电灯也突然暗了下来,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似的,持诵半小时经咒后将牌位火化,在牌位点燃的刹那电灯也恢复原态,那晚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,直到天都快亮了才安然入睡。
独处的日子生活很有规律,诵经、禅坐、品茗、爬山,没有外界的干扰倒也乐在其中。某次我外出回来,独自喝茶时忽然突发奇想,如果真有仙人来访和我促膝谈心那该多好,心想这事太方唐了,也就没往下想,那晚我看书到二更方才休息。刚睡了一会儿,就被敲门声惊醒,开门一看楼口站着两个人,一老一小像是祖孙俩,衣着打扮像是本地人,我还没开口,老者先说话了:“打扰了,你不害怕吧”,我看到他俩的第一眼起心里就清楚他们不是人类,但心里却没有半点害怕,彼此之间倒像有几分默契。就在楼廊上分宾主坐下煮茶交谈,老者说山居清苦法师居此不易,我说倒不觉的苦,反而觉得山居之乐足以消我辈男儿之万丈雄心。老者连连称是,并说出了我平时非常欣赏的一句话,“居山只为修道,若爱山而忘道,则为古德所呵”,一言入耳心头顿觉舒畅无比,连拍手大呼痛快。
记得老者问了些佛法的问题,我也一一作答,极尽宾主之欢。临走时老者拱手说:“法师心存平等,老朽钦佩,受教受教,我说还有很多的问题没有请教你呢,就这样匆匆作别实在令人遗憾,老者不再答语拱手一笑作别,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。我忽然从床上坐起,只见山风将窗户吹开,窗外漆黑只能依稀辨别临窗的树影而已。回过神来方觉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。
披衣独坐楼廊煮茶自饮,不禁若有所失,回想庄子梦蝶惊觉人生虚幻,咦,人身一幻梦,天地一幻境,岂有它哉,是耶非耶化为蝴蝶。
2011.7.9晨起信笔记之
二、 《曾梦故人来》
冬至就要到了,江西人的风俗冬至要给先人上坟。每天修法都会将功德回向给父母师长,回向给有缘众生。愿他们生者消灾延寿,诸事如意;亡者脱离苦海,仗佛愿力与修法之功德力,往生西方极乐世界,这是我多年来的修法习惯。
昨晚在梦中见已亡之故友梦蝶先生前来叙旧,先生笑容可掬,在梦境中出现时我们都有默契,我知道他已去世,他也了知我的心念,彼此并无陌生的隔阂感。他告诉我说,现在真的很开心很自在,没有尘劳的覊绊,没有家庭的约束,可以过自已理想中的日子。我问说一个人的岁月孤单吗?他说只是感觉到释放后的自由,亲情与爱情都使人疲惫,都使人难堪,只有友谊会让人感受到怡悦,生起出离心真的很难哟,并感恩我的功德回向,感恩我还记得他,说是我百年之后会与他在莲花净土相晤,也就是西方极乐世界,话毕就从梦境中消失,我也从梦境中笑醒。
先生生前是位武侠迷,爱阅读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,最喜欢令狐冲的潇洒不覊。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,芸芸尘世谁能真正的笑傲江湖,太上忘情,太下不及情,情之所钟,正在吾辈,人生最难的是放过自已,放下些情执,放下些牵挂,无奈啊!古人皆说:“无情何必生斯世,有好终须累此生”,若无癖好,则无人味,奈何!
后来先生开始学佛,他说从武侠的世界里,感受到了无常。贵为皇帝,或是平民,都有许多难以言说的隐痛,往往都是内心最在意的东西,却是永远都无法如愿,也许理想与现实总是有落差吧。曾与我说,他很理解郭襄为什么终身不嫁,“风陵渡口初相遇,一见杨过误终身”,有些事是碰不得的,遇上了就可以预见将来的结局了。
先生自幼体弱,个子不高却爱阅读古典文学与传统诗词,虽无缚鸡之力却心雄万夫。常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,而立之年犹不思婚娶,私语告诉我说非不思贤妻,只是有缘人未出现而已。后来在父母的强迫之下,还是择一有缘人成家了。为了成全爱情,他下决心违背父母的愿望,不要孩子就将二人世界进行到底。由于社会阶层的鸿沟,妻子的高高在上,缺乏丈夫应有的尊严,先前辩才很好的他变得沉默寡言了,让他从武侠世界中的爱情故事里彻底脱离出来。
先生说不惑之年才真的体会到人生的无奈。生活、婚姻、家族,很多的无奈夹杂在一起,成了家才清楚的认识到,三十年来都是误读了亲情二字,社会已经太复杂了,家庭更甚于社会,人生至此何悲何喜?关系越是亲密就越是彼此伤害,家庭本来就不是说理的地方,唯有忍气吞声以求天下太平,过几天安静祥和的日子。少年时的自在随意已成遥远的记忆,能尽兴的做某件最想做的事,都成为了某种内心深藏的奢望。现在他才明白只有佛法才是究竟归皈处,才体会到古人“一生几许伤心事,不向空门何处消”的悲凉心境,才发誓来生不再做人,要去净土做菩萨。
从此先生就一意西驰念佛不断,常说人在轮回当中孤苦无依,诸佛菩萨与般若妙法,才是真正的依怙。凡事皆为他人着想心存善念,保持朴素的生活方式,真诚待人,却被人视为傻呆。外人如此还尚可接受,亲人也如此就觉得难以理解。妻子了解自己,却依然轻视自已,就会感觉到人生的彻底失败;只有随缘度日偿还先世所造的业债,让这所有的不如意转为生起出离心与菩提心的助缘。我为先生的觉悟感到欣庆,预祝先生他年能成为居尘不染之现代净名居士,不意三年前先生在睡梦中往生了。从此再也不见先生瘦小的身影,不闻先生爽朗的笑声,我只能真诚的祝愿,先生在他方世界,一切安好。
不意在冬至的前天晚上,先生竟入我梦。在梦中先生非常的洒脱,就如初相识时那般意气风发,似乎已忘却了以往所有的不快。净土真是得大解脱的道场,唯有般若的理水能洗涤所有的染污。《金刚经》云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沟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”。先生已亲侍弥陀,已行深般若密多时,已照见五蕴皆空,已得自在解脱。本想为先生立一小传,转念及此,不禁哑然失笑……先生已翛然无累,又何必镜上添尘呢?梦觉怅然信笔记之。
2017.12.22晨,笔记
- 本文作者:
- 本文链接: https://docs.fahuajiaoguan.work/2018/04/25/2018-04-25《纪梦琐谈》/
- 版权声明: 所有文章除特别声明外,均采用 MIT 许可协议。转载请注明出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