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间与友人茶话,又说到那位禅宗法系不明的摩诃衍与莲花戒的公案,都有相同的感受,那就是各说各话,彼此都不了解对方的修学体系,都是站在各自的宗派上自说自话,根本就没有交接点。
莲花戒论师是擅长因明辩论的大德,以中观见与摩诃衍对论。凡是接触过禅宗的人都清楚,禅宗的“机锋”是破执的利器,可以让学人当下转凡成圣,如“云门饼”,“赵州茶”,“麻三斤”等,这种“闪电之机”是无法用因明去论证的,了则当下即了鱼化成龙,不了则不妨疑着。
禅宗讲以心印心,就学人言语动转中直指本心,所谓平常心是道,本分事接人,总是在一机一境中破除学人之历劫无明,要学人当下见性成佛做祖去。根本就不会用教理作次第引导,或建立渐次增上的修学体系。《六祖坛经》也说是接最上根人,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生契人,顿超十地等觉圆满佛果。
致于说不供养佛殿,或说把经典丢在脚下,用脚践踏,这些都是禅宗破执的方便手法。如德山云门等诸大师都是呵佛骂祖的大禅师,还有如归宗斩蛇,南泉斩猫,丹霞烧佛等霹雳手段。如果不了解禅宗的人听来,真会当场吐血以为魔王现世,直欲灭之而后快了。
不许分别即是修行,这是禅宗常用的手段,这不许分别并非是断灭见,或如木石无心,或如无记鬼窟。虽不起分别却了了常知,此知体空不从境生,不因缘有,离一切相,照一切法,不得已称为“寂照灵知”。也就是《般若经》中“般若无知而无所不知,般若无见而无所不见”,所揭示的佛知佛见。若凭胸臆理解为不起念想浑然不觉,或一念不生之无记状态,那真是天大的冤枉,千古奇冤啊!
现在还有藏传的堪布,认为六祖“不思善,不思恶,正凭么时,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”,说“不思善,不思恶”是断灭见,真是太不了解禅宗了。祖师接人常用手法之一,就是叫学人放下一切分别,当然是善恶不思了,然后问道,此时心是断灭否?学人回答,不是断灭,了了常知故,祖师再问:有断续否?,学人回答说:不见断续,离一切相,祖师则当下直指说:此离因缘而有之寂照灵知,即是诸佛之本元,众生之慧命,好自护持。禅录之中为常见之事,若认为是断灭无知,那对禅宗也太陌生了,汉地之中稍有佛学基础之人,都不会有此误解。
禅宗称为教外別传,就是不用教理作次第引导,禅师就日常生活中的事物,信手拈来引导学人自悟自度,或用来堪验学人的悟境。没有明心见性之前是不许广阅经论,甚至持咒念佛,学人在没有经论义理的帮助下,全凭自己的真实境界应对禅师的问话。禅师之间往往就在生活琐事的谈话中,已经法战好几个回合了,所谓作家相见,单刀直入,优劣立见无所遁形,这就是宗门之特色。
了解禅宗的人,都知道拿经论与因明去论证禅机,就像拿绳索去捆绑虚空一样,如果绑着了,那也决定不是真的虚空。
千年以前那场论战,据说持续三年之久,我不得不感叹,这位摩诃衍真是悲心广大,坚持作三年的“落草之谈”。禅宗发言若离本份,或借种种方便接引学人,都称为“落草”,也就是说不是以本份(直指)的手法引导学人的意思。本来无可争辩离言说相的禅机,在论师咄咄逼人的论锋下,不辨就等于认负,辩论又使“禅机失真”,真是处于两难之地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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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宗门大师平生心无挂碍,却要为有缘众生放弃自己的本位,用自己并不擅长或平时从不关注的经论,与深通经论因明的论师苦苦争辩,最终还是各说各话,只得与具缘弟子洒泪作别,因缘如此夫复何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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